在我们印象中,一样东西要想变成化石,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。但是,在你身上有一样东西,在你还活着的时候,就在变为化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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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想知道是什么吗?好,请站在镜子前,检查一下你的下门牙的后表面。即使你是一个爱护牙齿的人,你可能还是会看到牙釉质与牙龈相接处有一条黄褐色的细线。这就是牙菌斑,即生长在牙齿表面的微生物层——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生长在旧牙菌斑表面的微生物层。如果不刷掉或刮掉,这层牙菌斑就会变硬,因为溶解在唾液中的矿物质会不断沉淀到牙菌斑上,杀死微生物,并将其石化成牙结石(又叫牙垢)。
对你和我来说,牙结石可能看起来相当恶心,但它已经成为考古学的热门话题。它被认为是不同寻常的时间胶囊,一个信息的宝库。在过去20年里,它已经揭示了我们祖先生活中一些令人惊讶的细节,帮助我们了解人类进化的一些深层次问题。
“时间胶囊”——牙结石
当我说牙菌斑在我们有生之年就在变成化石的时候,我并没有夸大其词。这个过程与其他化石的形成过程完全一样。埋在地下的化石,是地下水中的矿物质渗透到生物尸体中并沉淀出来,将其变成化石的;而牙结石是溶解在唾液中的矿物质沉淀在牙菌斑上,通过将死去的微生物钙化,变成化石的。
然而,与地下化石不同的是,牙结石的形成非常迅速:牙菌斑可以在短短两周内就完全钙化。这意味着,每两周它就将一批口腔微生物变成化石。这样,一层一层的被钙化的微生物变成化石后,附着在牙齿上,形成牙结石。所以,如果不清除的话,牙结石里有大量有关我们一生中的口腔微生物组(生活在我们的口腔内,数量巨大而多样的细菌、古细菌和真菌)的信息。口腔微生物组占牙结石体积的大约90%。此外,牙结石也捕获其他东西,包括食物残渣、病原体、我们自身的DNA和环境中的灰尘、烟雾颗粒。事实上,任何进入你口中的东西都可能最终被困于牙结石中。
牙结石中保存的信息,细节惊人。在一般化石中,生物体死亡后身体组织大量分解、消失,仅很少一部分能变成化石。而在牙结石中,由于它的钙化方式,微生物和生物分子得到了极大的保存。你可以看到单个细菌真正冻结在“时间胶囊”中。一个人一生吃过哪些药,都可以从牙结石中被探测出来。最近有人甚至提议,用牙结石来判断某人是否得过新冠肺炎。
牙结石考古
牙结石作为一项考古学的工具,最早可追溯到1975年。当时在英国大英博物馆工作的菲利普·阿米泰吉描述了一种从古代牛的牙结石中提取植物残渣的方法,以了解它们的饮食。
自1980年代以来,这种方法又被用来了解我们祖先(现代智人)、尼安德特人和已灭绝的某些猿类的饮食。例如,一项研究发现,地中海东部的人在3700年前就开始吃香蕉和姜黄了。在古代,香蕉和姜黄原产于南亚,这揭示出生活在地中海东部和亚洲东南部的人,虽然相隔近万里,但在很早的时候就有过实物的交流。
2021年,迄今最雄心勃勃的牙结石研究项目公布结果。一个国际研究团队从我们人类、尼安德特人、黑猩猩、大猩猩和僧帽猴这5个物种的124个个体的牙结石中提取DNA进行了测序。这124个个体中,52个是我们这个物种(现代智人)的成员,从3万年前的我们的祖先到当今的现代人;17个是尼安德特人;21个是黑猩猩;29个是大猩猩;5个是僧帽猴。该项研究的主要目的是追踪灵长类动物口腔微生物组的进化。
研究人员原先预计,灵长类动物口腔微生物组会随着物种的不同变化很大;但令他们惊讶的是,所有的标本显示出强烈的相似性。这使得口腔与肠道非常不同。肠道微生物组因饮食、地域和物种的不同而存在着巨大的差异。但被调查的这5个物种的口腔微生物组中,都有一个由10种细菌组成的固定“核心团队”。这一事实表明,所有灵长类动物都有一个共同的古老口腔微生物组,并在数百万年的进化中得到了保存。
研究人员还发现,冰期欧洲的尼安德特人和现代智人的口腔微生物组几乎完全相同。这与以前的研究一致,表明那个时期这两个物种之间有广泛的接触和杂交。
解开人类饮食变化之谜
这项研究还可能有助于解决人类进化中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:我们的祖先是如何获得容量如此大、能耗如此高的大脑的?1995年,有人提出一种假说,认为我们的祖先脑容量变大,是以缩小他们的内脏为代价换来的,因为维持内脏也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。但是内脏,尤其是肠胃缩小之后,要想维持原先的热量摄入,需要在饮食上有个根本的转变,即需要摄入热量更高的食物。然而,这种食物是什么,长期以来存在着争议。一些人认为是肉类,另一些人认为是来自植物块茎和球茎的淀粉。
后一种说法得到了DNA证据的支持。DNA证据显示,人类基因组中有多个唾液淀粉酶的基因拷贝,而黑猩猩只有一个。拷贝越多,能合成的唾液淀粉酶就越多,消化碳水化合物的能力就越强。2016年的一项研究表明,人类唾液淀粉酶基因拷贝的增多,发生在大约60万年前,在尼安德特人与我们祖先(现代智人)分道扬镳之后。
然而,即使尼安德特人的唾液淀粉酶基因拷贝比我们少,但从尼安德特人的牙结石中提取的淀粉粒表明,碳水化合物在他们的饮食中也很重要。这又让人重新困惑起来。
最近的研究为我们解答了这个谜。牙结石研究显示,现代智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口腔中都有一种独特的链球菌,而黑猩猩和大猩猩则没有。这些链球菌专门把淀粉消化成葡萄糖,葡萄糖则可以被动物的肠道吸收。这就解释了尼安德特人在唾液淀粉酶基因拷贝比我们少的情况下,为什么也能像我们一样消化碳水化合物(当然,消化能力不及我们)。
但是,这又产生了一个新谜:一般来说,链球菌是不吃淀粉的,那么这种特殊的链球菌是如何获得消化淀粉的能力的呢?是什么时候获得的?要解开这个谜,还需要我们对灵长类动物的牙结石做更深入的研究。
牙结石的更多秘密
牙结石甚至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了解更遥远过去的窗口。我们知道,DNA在环境中的半衰期大约只有6万年(每过6万年,有一半数量的DNA就分解了),所以时间太久远就无法保存。但有一些蛋白质却可以保存非常长久。目前发现的最古老的牙结石附在一只1250万年前的森林古猿的臼齿上。这个牙结石不太可能含有完整的DNA,但可能含有完整的蛋白质。提取、分析这些古代蛋白质,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我们更早的祖先的生活状况。
与此同时,有人在研究其他哺乳动物的牙结石。所有哺乳动物,包括海洋哺乳动物的牙齿上都有牙结石,而且可能蕴含着丰富的信息。例如,有科学家最近分析了瑞典野生熊的牙结石。他们发现,其中一些含有耐药细菌。这些熊没有接触过抗生素,甚至没有生活在人类附近,所以它们牙结石中的耐药细菌一定是从自然中来的。这样,研究动物的牙结石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耐药细菌在自然中的传播。
最后,牙结石本身也是个谜。譬如,牙结石是一层一层的,每层厚度约为20~200微米。但这是怎么回事?这种规律性的分层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?我们迄今依然一无所知。搞清楚这一切,也许能告诉我们更多牙结石包含的信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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