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物学家孙机逝世:在历史文物中填补被宏大叙事淡忘的部分
来源:新京报时间:2023-06-15 15:14:02

中国古代的物质文化成就,是几千年辉煌历史中重要的组成部分。然而,时间的长河冲刷人们的记忆,传统的断裂更加大了古今的距离。从农业工具到膳食,从服装到建筑家具,从交通工具到玉器瓷器……这些物质所潜藏的历史信息,沉没在古老的典籍里,悄无声息。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孙机先生,集数十年学术积淀,历数这些物质身上所蕴含的历史和文化变迁。他的解说,让古人的衣食住行和生活现场逐渐清晰,在古代历史的宏大叙事中被淡忘和忽视的部分,也因此得到了填补。孙机的埋首著述,为读者搭建了一座通往古代的桥梁。

孙机(1929-2023),著名文物专家、考古学家、中国国家博物馆终身研究员。

下文摘编自《中国古代物质文化》,书中的插图为孙机亲手绘制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《中国古代物质文化》,作者:孙机,中华书局 2014年7月。

原文作者|孙机

从商、周直到明代前期,粮食作物的品种大体稳定。但到了明代后期,由于新大陆的发现,美洲作物传入我国,才使粮食作物中增加了新的成员,进而改变了我国粮食生产的结构。其中特别重要的是玉米和白薯。

《清明上河图》中所见架锯。

我国关于玉米的记载,最早见于明正德《颍州志》(1511年)。颍州在今安徽北部;玉米传到颍州之前,肯定在沿海地区已有栽培,而且记进《颍州志》时,也不会是传入的第一年,所以很可能在公元1500年前后就传到中国。哥伦布发现美洲是在1492年,玉米的传入距此只不过十年左右,快得惊人。

河南辉县琉璃阁55号战国墓出土木椁板上的凿痕。

白薯的传入则要曲折些。明万历二十一年(1593年)福建长乐人陈振龙到吕宋(今菲律宾)经商,看到白薯,想把它带回祖国。但吕宋不准薯种出口,他于是“取藷(薯)藤,绞入汲水绳中,遂得渡海”(《农政全书·甘藷条》)。万历二十二年福建遇到大荒年,陈振龙的儿子陈经纶向福建巡抚金学曾推荐白薯的许多好处,于是命各县如法栽种,大有成效,渡过了荒灾。后来陈经纶的儿子陈世元传入山东胶州。

胶州比较冷,不容易种活,还每年从福建补运薯种,并传授藏种方法。陈世元又叫他的长子陈云、次子陈燮传种到河南朱仙镇和黄河以北的一些县;三子陈树传种到北京朝阳门外、通州一带、陈世元并著有《金薯传习录》(金薯之名系用以纪念金学曾)一书,介绍白薯的栽培方法。陈氏一门六代,对白薯的推广作了不懈的努力,后来有人在福建建立“先薯祠”,表彰他们的劳绩。历史是不应该忘记陈振龙的名字的。

马背上拴马扎,西安元·王世英墓出土陶俑。

白薯是高产作物,亩产量为谷子的十余倍。明末福建已经成为著名的薯产区,正如清·周亮工《闽小记》所说:“泉(泉州)人鬻之,斤不值一钱,二斤而可饱矣。于是耄耋、童孺、行道鬻乞之人,皆可以食。饥焉得充,多焉而不伤,下至鸡犬皆食之。”白薯的推广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国的粮食问题。

我国的人口在西汉时已达六千万,然而直到明末还只有一亿人。可是到乾隆时就猛增到两亿,清末就是四万万同胞了;其中新大陆传入的玉米、白薯及其他高产作物的作用不可低估。在北大上学的时候,张政烺老师常强调这一点;爱开玩笑的人还给这种看法送了个“唯薯史观”的雅号。

强盗头目坐马扎指挥抢劫,山西右玉宝宁寺明代水陆画。

再说蔬菜。古人早就知道蔬菜的重要性,饥馑的“馑”,就是指蔬菜歉收而言。但上古时代物质生活水平低,蔬菜的种类很少,《诗经》里提到了一百三十二种植物,其中只有二十余种用作蔬菜。而且像荇、荼、苕、荍、莱、芑之类,均早已退出蔬菜领域。《左传·隐公三年》称:“蘋、蘩、蕰、藻之菜,可荐于鬼神,可羞于王公。”今天看起来,这里说的不过是些浮萍、水草及白蒿之类,而当时却拿来充祭品、办宴会;蔬菜之贫乏可以想见。

太原晋祠圣母殿中的圣母像与宝座。

战国、秦、汉时,情况稍有改观,但仍无法与后世相比。这时最重要的蔬菜即《素问》中说的“五菜”:葵、藿、薤、葱、韭、这五种菜和《急就篇》举出的十三种菜都以葵为首,有的文献中甚至将葵尊为“百菜之主”。汉代的诗歌里描写菜园,有的劈头就是“青青园中葵”;魏晋时人提起蔬菜,不是说“霜蒿露葵”(曹植),就是说“绿葵含露”(潘岳);《齐民要术》中还辟出专章讲葵的栽培技术;其重要性可以想见。

元代《农书》中的轧棉车。

唐以后,蔬菜中增加了一些新品种,动摇了葵的地位。从植物分类学上说,葵属于锦葵科锦葵属,现代称为冬葵。它“性太滑利,不益人”,“动风气,发宿疾”(王象晋《群芳谱》);播种面积因而逐渐减少。明代植物学家王世懋甚至说,“古人食菜必曰葵,乃今竟无称葵,不知何菜当之”(《蔬疏》,16世纪中叶)?李时珍也以“今人不复食之”(《本草纲目》,1578年)为理由,把它列入草部,不再作为蔬菜看待。《素问》“五菜”中排在第二位的藿,也是先秦时重要的蔬菜。《战国策·韩策》说:“民之所食,大抵豆饭藿羹。”可是它只不过是大豆苗的嫩叶,今天也很少拿它当菜吃了。

作者/孙机

编辑/李永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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